毛子说城里不缺干部，更不缺教师，但是十里沟缺一名老师。我只想为孩子打开一本书，打开一扇门，让孩子看到更多的东西。

尘世细节

陈绍龙

只为说一句话

雨还在下着，地上已很泥泞。我从办公室出来，想到班上去看看。

这时，一个孩子刚从大门进来，他显然要迟到了，走得急，他的腿有点跛，从他进门走的方向看我估计是三(2)班的学生，我教四年级，说不出这孩子叫什么名字。

四年级和三年级教室隔着一块操场上的草地。

预备铃打过了，校园里没有其他学生的身影。他远远的看到我，放慢了步子，到教室径直走就是了，这孩子却拐了一个弯，朝我的方向走来。

办公室到教室有一百多米，平日里孩子嬉戏的操场今天变得异常难走，孩子走得很吃力，鞋上沾满了泥，头上一层汗。孩子绕这么大的一个弯向这个方向走来，他一定是冲我来的。一瞬间，我脑子里努力搜索关于这个孩子的所有信息：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，不认识。他不是我教的学生。

我们距离越来越近，我已停下了脚步，我认定，这孩子是找我的。他要做什么呢？

孩子走到我面前，脸上红扑扑的，头上还冒着热气。不待我细细打量他，这孩子喘了口气后唰地高高举起了右手，憋足了劲似地说：“老师好！”然后又艰难的向教室走去。

天哪，孩子绕了那么大个弯，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。

打开一扇门

要不是同学聚会，我都十多年没见到毛子了。

毛子是我师范的同学，一起分到小城的有六个人，三个“有门路的”改行不教书了，另外两人已调到了城里的学校。毛子还在十里沟小学，十里沟小学只是一个教学点，因为那儿有十几个学生。

十里沟地处苏皖交界处，大别山系的余脉，荒远，偏僻。我们都很奇怪：毛子，你怎么还在那山沟里呀！

酒过三巡，毛子微醉，他讲了一件事，讲话时毛子举起杯，执意要大家听。

毛子起先在十里沟所在的乡小学，乡里为提高升学率，要老师深入山区动员孩子上学。一个都不能少。那天他骑车去十里沟教学点。十里沟离乡里有三十多里地，路难走，夏天会发山洪。车近十里沟，见到有“外面”来人，从山上呼啦啦跑下十多个孩子，跟在车后跑。车轮和小脚丫后扬起细细的烟尘。毛子想到还没到放学的时间，一看这些孩子手里拿的不是书包，是放羊的树枝，就停下车。孩子看毛子停下，把一只脚叠另一只脚上搓着，问：“你是大队来的吧？”

就这一句话，把毛子给镇住了。

这里的孩子见到的“外面人”最稀罕的就是“大队来的”。

更让毛子惊讶的是这里的教学点已经关门了，原先的几个老师嫌这里太苦一个个都走了。这里的孩子都失学了。

征得乡里的同意，毛子推开了教学点那扇尘封的门后就没有走。

毛子说城里不缺干部，更不缺教师，但是十里沟缺一名老师。我只想为孩子打开一本书，打开一扇门，让孩子看到更多的东西。

毛子说完这些话后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，很是痛快的样儿。

我们肃然起敬。那一群孩子光着小脚丫在山路上奔跑的画面，在我脑子里始终挥之不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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