妹妹们面色凝重,母亲还沉浸在无边的悲伤之中。我不知道怎样打破这个充满了哀伤绝望的气氛,我第一次感到语言的贫乏无力。我拙于表达,但是,母亲,我一定要亲口告诉您,我一定要让您知道:父亲是箍,您也是箍啊。有您在,我们还是一个幸福的大家庭啊! 父母是箍 孙道荣 父亲去世那天,母亲哭得撕心裂肺。 虽然我和母亲一样悲痛,但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,丧事需要我独自处理,我知道此刻不是我释放悲痛的时候,我必须将哀痛深藏起来,冷静地处理好父亲的后事。 幸亏有几个妹夫和同学帮忙,才不至于使我手忙脚乱。有些事需要母亲决定,可是,她几次哭得昏厥过去,根本无法和她交流。她一直守在父亲的遗体前,嘴里不停地沙哑地哭喊着:你是我们家的箍啊,你走了,我们这个家就散了啊。 母亲是我的继母。 在我15岁那年,继母带着两个女儿,嫁给了我父亲。我原来有两个妹妹,突然又多了两个妹妹,我们这个家一下子成了七口之家的大家庭。可以想见,我们家的负担有多么沉重。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农村开始包产到户,其时我正上中学。父母两个人,要做七口人的责任田,根本忙不过来。我是长子,又是家中惟一的男孩,我向父母提出辍学回家,帮他们种田。没想到母亲听了我的话后,哭了,第一次狠狠地责骂了我。一家人商量的结果是,四个妹妹无论大小一视同人,都只上小学,识几个字就可以了;只有我,只要能考上去,就一直念下去。这是一个让我至今也不能释怀的决定,为了让我读书,我的四个妹妹,都只念了几年书,大妹妹更是只上了几天学就辍学了,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。 我是在深深的内疚中,每天走进学校的。为了让我安心读书,继母从不让我干农活,家务活也让几个妹妹“承包”了。我们家,只有我被书本和宠爱捂得白白的,我的父母和四个妹妹,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,个个晒得跟泥鳅一样黑。 1985年,我考取了大学。一家人高兴坏了。那个年代,能跳出农门,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。继母执意要在村里放一场电影,以示庆贺。那天晚上,几个妹妹早早地就将家里的板凳都搬出来,又到邻居家借来了好多条,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家门口,好让乡亲们坐着看电影。她们看起来比我还激动,黑黝黝的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,她们的哥哥终于出息了呢。 我一直是我们家的骄傲。但我知道,我是愧对这个家的。为了供我读书,帮助我成家立业,我的父亲积劳成疾,过早地撒手人寰,他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我刚买的新房;我的母亲,日耕夜作,腰杆弯曲了,头发花白了;我的四个妹妹,在她们花季之年,都没穿上一件漂亮的衣裳,岁月就匆匆掠夺了她们青春的容颜。 我们这个家又是幸福的,父严母慈,儿女自尊自立。兄妹几个,虽不是一母所生,但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,亲如手足。我在外省工作,妹妹们也都成立了美满的家庭,我们曾经商量,将父母从农村接出来,轮流到我们各自的小家庭住住,安享幸福的晚年。我们还没来得及尽孝,父亲就匆匆与我们永诀了。 父亲走了,我们这个特殊的大家庭,难道真的要像炸了箍的木桶一样,分崩离析了吗? 办完了父亲的后事,我们开了一个家庭会。 妹妹们面色凝重,母亲还沉浸在无边的悲伤之中。我不知道怎样打破这个充满了哀伤绝望的气氛,我第一次感到语言的贫乏无力。我拙于表达,但是,母亲,我一定要亲口告诉您,我一定要让您知道:父亲是箍,您也是箍啊。有您在,我们还是一个幸福的大家庭啊! (选自2007年4月《杂文报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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