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年在父亲的诞辰,我都要摆上父亲生前喜欢吃的菜肴,特意为父亲买的一瓶茅台酒,打开瓶塞,洒在父亲亲情萦绕的魂里,请父亲畅饮儿子终生的愧疚。 每年清明,我什么都不带,只带一瓶茅台酒,洒在父亲长眠的坟台。父亲啊,您想喝茅台的时候,就给我托个梦吧,我当儿子的随时都会给您老人家买来。 父亲与酒 中 明 我为亡父买茅台 记得我读小学的时候,母亲从鸡屁股里抠出的零钱,存放在铺席的稻草里,准备着我下学期的学费。 那时候我们的生活非常之艰苦,经济收入几乎是零,所有的家用开支全靠两只老母鸡了。那时吃鸡蛋像吃天鹅蛋一样难。偶尔有亲朋从远方来,最好的招待就是打两个荷包蛋了。 清瘦的父亲,憨厚而勤劳。父亲一生什么都不好,不打牌,不赌博,好的就是一杯酒,并且是火一样的烈酒。 父亲有好久没有喝酒了,一天到晚总是板着面孔,一句话也不说。巴嗒巴嗒地抽着旱烟,郁闷和苦恼把一根烟杆烧得滚烫滚烫。 那天,父亲像贼一样地把床铺下稻草里藏的准备下学期的学费钱,翻了去。跑到镇上的馆子,喝得天晕地转。下午三点略过,歪歪倒倒的父亲,倒在了跨入家门槛那一瞬间…… 我母亲比父亲的身体要强,比父亲会从事邻长娌短的关系。劳力比父亲还要大,干的重活也不比父亲少。所以,母亲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家庭的主宰。 当晚,母亲伤心的哭着,痛骂着晕乎乎的父亲,我也哭了。当时我也特怨恨父亲的行为,但当母亲要罚父亲三顿不吃饭的时候,我还是跪在了母亲的脚下,替父亲求了情。 老实说,我也非常怜悯父亲。总是忙了地里又忙家里的活。当然母亲也没有闲着,时常揽来一些搓麻丝的活,把苦难的日子,放在白晰的大腿上拧搓。 记得有一次,我偷了几斤家里的包谷,在酒店里换了一瓶酒。说是我在路上捡了一元钱,给爸爸您买了一瓶酒。父亲高兴死了,一把亲昵地抱起了我,一个劲地夸我有多乖多孝顺多懂事等等,真是眉笑颜开,到如今我还记得父亲那张释放苦闷的笑脸。 不知父亲哪来的本事,我快上学的前几天,父亲居然搞到了下学期的学费。我当时非常兴奋.就给父亲庄重地许了个愿:“我长大了,挣的第一元钱就给您买最好最好的酒。”父亲很开心地说:“最好的酒,就数贵州的茅台了。”说着说着,父亲的口水要流出来了。尽管我当时也不知道茅台酒有多责,多好,我爽快地答应了。 后来我才知道,父亲给我凑到的学费,是他跑出了几十里地外,去向一个远房的亲戚借的。远房亲戚看他可怜,就把钱借给了跪着求情的父亲。 后来,我远离家乡,父亲带着早年挖煤落下的煤肺和痛苦不堪的哮喘,去了另一个世界。苦命的父亲呵就这样匆忙地走了,还未品尝到我承诺的茅台! 每年在父亲的诞辰,我都要摆上父亲生前喜欢吃的菜肴,特意为父亲买的一瓶茅台酒,打开瓶塞,洒在父亲亲情萦绕的魂里,请父亲畅饮儿子终生的愧疚。 每年清明,我什么都不带,只带一瓶茅台酒,洒在父亲长眠的坟台。父亲啊,您想喝茅台的时候,就给我托个梦吧,我当儿子的随时都会给您老人家买来。 父亲的铜酒壶 父亲已经和我永别了二十年。 父亲走得那么匆忙,那么突然,连他一生最心爱的铜酒壶,也没与他道上最后一句别。 父亲穿着平日破旧的衣服,带着两脚黄泥走了。走得如此凄惨,每每想起令我无不潸然泪下,悲痛万分。但我看到陪伴父亲一生的祖传的铜酒壶,我的思念顿生宽慰。铜酒壶仿佛是父亲的影子,在我们的视线里晃来荡去。又像是父亲的化身,他早上看着我和母亲出门劳作,晚上迎着我们荷锄而归。 铜酒壶据说是爷爷的爷爷一辈一辈传下来的,最后传到了父亲的手里,更是成了父亲的知己,堪称手足之友情。它牵引着父亲的生命力,不知使父亲迈过了多少坷坷坎坎。 而我,作为父亲的儿子,又为父亲作了些什么呢?除了小时候为父亲洗洗脚,拿一下鞋子,或者偶尔替父亲裹一只叶子烟。慢慢大了更多的是伸手向父亲要学费、要新衣、要零花钱。有时候使得父亲愁客满面一筹莫展。 这时候,酒壶总是倾注他肚里所有的话语来劝慰父亲,使父亲在呼呼的睡眠的梦里寻找一种幻影武的生财门路。 当父亲偶尔高兴的时候,酒壶也高兴。它便倾注心中所有的激情,使父亲想入非非。充满一个男子汉顶天立地的憧憬。比如卖了两头大肥猪,卖了一担蚕茧,或卖了几担橘子等等之类的事,酒壶总是弄得父亲一个人也要发举行令。之后当着母亲和我的面,大言谋划出许多下一步的发家之道来,可是由于当时的政策有限,父亲的宏愿有八、九都不能兑现成真!真是应了那句几辈人常常埋怨的话:“晚上想起千条路,早上仍是路一条。” 父亲走后,铜酒壶显得非常孤独,它再也不发出内心的肺腑之言。再也不向我和母亲吐露一滴心事。像一具木乃伊,风干在冰冷的墙壁的旮旯里,蜘蛛网罩住了它的全身,但是尘灰怎么也抖不落它的记忆。 那翘起的壶嘴,在父亲走后这些年里,经常在我思念的梦里吐述,当父亲面临跨不过的苦难时,酒壶便推心置腹地与父亲交谈,解开父亲心中的郁结。有时候父亲脾气很古怪,无缘无故地将酒壶扔在地上,酒壶咣啷咣啷地在地上打滚儿。但是还没过两个时辰,父亲与酒壶就像小孩子打架一般,又和好如初了。 啊,我看见了铜酒壶,就好像看见了父亲,他们是一对要好的哥们儿……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,把挂在墙壁上的铜酒壶,取下来擦拭得金亮放光,供奉在了我家的神位上。 (选自2007年第5期《散文百家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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