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位农妇在城市里生活两天之后关注的问题,是城里人几十年也许不愿关注的事,让那些体面的城里人,从根子上不再体面。 姐姐问水 李未熟 搬了新家,把姐姐从乡下接来玩了两天。家里有一主一客两个厕所,用起来很方便。那天姐姐问我:屙到厕所里的粪水流到哪里去了? 姐姐没读过多少书,小的时候两个弱肩扛起家庭的担子,供我上学,我对姐姐是感恩的。这位“农妇”姐姐问了一句城里大多数人没想到要问或者不屑问的问题。我当时愣了一下,如实回答说:每座楼房底下都建有化粪池,粪在里头发酵之后,干的沉淀,上面的清水就排走了。姐姐问排到哪里,我说,先入湖,最后还会是长江吧?我用了一个“吧”字,那是为自己挽回一点面子的语气助词,其实我确实知道,长江沿岸城市人生活的污秽,最终排到了长江。 姐姐听后说:真同情你们城里的人,那你们喝的水不是打转的?我说是的吧。我又用了一个吧字。 姐姐说的打转,就是轮回。即喝着江里的水,然后把污物排到江里,又在江里取水喝,如此往复,说白了,自己喝的,就是自己屙的。 这话说得真让人没面子,然而城市人的生存状态,何尝不是这样的? 一江浑水向东流,几十上百座城市还靠它养命。水在水厂抽起之后,过滤消毒然后流进千家万户,大量的菌群,得有氯气治理,拧开龙头,一股味道,任是鼻塞也能闻到。这样的“再生水”不能立即用来浇花和养金鱼,却可以用来浇人养人。长年累月喝这样的水,肚皮不朝天才怪呢。 关于城市粪水的走向,我做过专门的调查。以前农村有专门住在城里拖粪的人,一人承包若干个厕所,所以粪水变成了农家肥,那时节是供不应求了。后来城市的楼房如笋,人粪尿封闭地入了化粪池,农民再也无法大规模收集城里人的排泄物,城市的粪水,于是打着科学化粪的旗号,悄悄流入生育我们的长江黄河。 城市人喝得没有面子,吃的呢?早些年就听乡下人说,他们种田早已一田两制了:留一两亩地,不施化肥,不打农药,这是他们自己的口粮。而其它的田地呢,施化肥,打农药,粮食收起后卖给公家,因为粮食收购并没有严格的药物残留检验标准,所以城里人吃的,就是“化学粮”了。 人的肚皮不会像金鱼一样朝天死给人看,但人类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怪病从何而来?空气质量,水污染,沙尘暴,酸雨毒雾,这些自然污染之后,人还自己跟自己过不去:大量有毒物质被高价买来进入家庭装修,人其实是自己在为自己慢慢掘墓。 姐姐同情城里人,其实是同情我这个弟弟。她还没有解放全人类的大环保意识,但姐姐问水的忧虑里,倒也包含了朴素的人文关怀。一位农妇在城市里生活两天之后关注的问题,是城里人几十年也许不愿关注的事,让那些体面的城里人,从根子上不再体面。 (选自2005年5月24日《杂文报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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