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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乎所有的人物，都是在自己的弱点上栽跟头。这使我恍然大悟，一个人的最大敌人就是自己。 你的敌人在镜子里 邓 刚 小时候听老人讲故事，说张飞脾气暴躁，经常狂怒，虐待下级，最后被下级痛恨而杀死；说关公高傲自大，总以为自己了不起而走麦城，最后就死在这个缺点上；说刘备爱哭，优柔寡断，这个毛病最终要了他的命；说猪八戒因贪吃贪色，所以经常吃苦；说孙悟空因太能太忠而总是吃亏……后来我自己会看书了，从更多的文学作品中看到，几乎所有的人物，都是在自己的弱点上栽跟头。这使我恍然大悟，一个人的最大敌人就是自己。 我们在生活中怕这怕那，但从来就没怕过自己，其实你自己的缺点就是暗藏在身边的虎狼，关键时刻就会狠狠地咬你一口，咬得准确并致命。古人云：人贵有自知之明。这话的弦外之音很明白，就是人很难有自知之明。一个人一辈子和自己在一起，一分一秒都不分离，但有的却至死也不了解自己，这似乎有些可笑。但正是这种可笑，导致出各种各样的命运悲剧。你知道你的亲戚、朋友、同事及邻居们的模样，但你知道你自己什么模样吗？你就是每天都频繁地照镜子，也不能像看别人那样准确地看自己。另外，你每天听到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声音，可当你的声音从录音机里播放出来，你的第一感觉却是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，甚至干脆就否认：这怎么会是我的声音！ 你想想，你连自己的形象和声音都弄不清楚，你还能弄清楚什么？ 我在工厂工作时，曾认识一个工人师傅，他的那张坑坑洼洼的大核桃脸，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未老先衰。开始我以为他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，当得知他实际年龄还不到三十岁时，我几乎吓了一跳，更让我吓一跳的是他竟觉得自己形象年轻。这个师傅愿意吃生姜。他经常对我们说，吃生姜能使人年轻，并说你们看我为什么长得年轻，就是因为愿意吃生姜。开始我以为他这是开玩笑，是幽默。然而他不是，他确实感到自己长得年轻，这真真地令我悲哀了好多日子。后来我发现，一个人很难知道自己，有时并不怪他自己，而是客观的谬误造成的。例如在社交场合下，人们总愿恭维一些年纪不轻的男人和女人——你还是那么年轻！或是说：这么多年啦，你一点也没变样。对一些相貌平平的女人，人们往往愿赞美她漂亮。 倘若说普通人很难知道自己，那领导就更难了。过去我们单位有一个领导，讲起话来声音十分响亮，但由于全是背诵套话，听起来让人感到枯燥而烦躁。只要他在台上讲话，大家就在下面活受罪。可当他讲得满头大汗走下台来，大家却又恭维他，说他讲话有理有力有思想，特别动听，听后大有收获。这领导心眼挺直，以后上台就格外愿意讲，声音更加响亮，真是要了我们的命。我有一个性格敏感的朋友，和他交往非常累，因为你不知什么时候，或哪一句话说得不合适，他就生气了。有时，他还能将表扬他的话理解成打击他。为此，他与所有的人交往都不愉快。他先后换了三个单位，最后还是牢骚满腹，说他单位里全是坏蛋，领导和同事总是用心险恶地欺负他。 我经常采访各行各业的人，几乎所有被采访的人都忿忿然地对我说他很正义，很正确，并因为自己的正义和善良而饱受冤枉和委曲；更多的人埋怨自己心太软，太善良，而别人却阴险狡猾，忘恩负义。似乎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吃亏受苦，到处都在喊冤叫屈。这令人生出疑惑，大家都是好人，那坏人在哪里？ 十年浩劫中，大家都在振臂高呼，打倒这个打倒那个，搅得天昏地暗。可一夜之间，却又理直气壮地苦诉自己是怎样抵制，怎样反抗，怎样明白“四人帮决不会有好下场！” 缺少自审心理，其实是缺少文化心理。我们“一穷二白”了近半个世纪，可打开我们的报纸，总是欣欣向荣，繁荣昌盛，总是形势大好，胜利前进。可人家发达国家的报纸，很难找出表扬自己的话，更多的是哀叹自己落后、衰退和诸多的不足。谢天谢地，折腾了半个多世纪，我们总算明白了一点自己，但愿随着经济和文化的丰富，会越来越明白——你的敌人就在镜子里，你照照镜子就知道是谁了。 （2006年6月下《杂文选刊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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