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时候贫穷并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贫穷，它也会衍变成另一种富有，只是高度升华为看不见的物质罢了。

贫穷与富有

郭登望

法国巴黎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，一个男子踉踉跄跄地从一家小酒馆走出来，他的衣服破旧，神情也很憔悴。他叫巴尔扎克，原本是一个富商的儿子，自己也做过矿场主，可后来因为经营不善破产了，他不仅变得一无所有，还欠下了高额的债务。从此他一直生活在浑浑噩噩之中，每天晚上他都会从租住的小旅馆出来，到隔街的小酒店里借酒浇愁。

巴黎是个繁华之地，尽管到了晚上，闪烁的路灯下依然车来人往。路过一家餐厅的时候，巴尔扎克忽然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地拉了下，他转过身，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。小女孩提着一个篮子，篮子里有十枝鲜红的玫瑰。小女孩擎着一枝，怯怯地说：“叔叔，买一枝吧？”巴尔扎克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，那是个卖花的穷人家的小女孩。他望着这个小女孩，小女孩也正抬起头，一双忧郁无神的眼睛充满希冀地看着他，那种谋生的渴求令他心中一动，现在的他与这个小女孩岂不是处于同样的境遇。

巴尔扎克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，里面除了一叠厚厚的账单外，什么也没有，他只好无奈地摇摇头。看得出小女孩稍微有些失落，她又融入夜色，向路人继续兜售着手中的玫瑰。巴尔扎克静静地伫立在一旁，他多少感到几分惭愧，此刻他希望有人能伸出援助之手，帮小女孩买走哪怕一枝玫瑰，因为小女孩在寒风中可能奔走了一整天。但事与愿违，出入这家餐厅的大部分是富人，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在小女孩面前多停留一会儿。巴尔扎克陪着小女孩在街头站了两个小时，满眼尽是世态的炎凉，他几乎对这种崇尚金钱的人性丧失了信心。

就在这个时候，一辆豪华的马车停了下来，走出一位头戴白花孀居的贵妇人。贵妇人朝小女孩招招手，亲昵地抚摸着小女孩的头，掏出了十个法郎买走了小女孩所有的玫瑰。在当时，十个法郎可以买上百枝玫瑰。小女孩终于笑了，为自己遇到了一位慷慨的顾客，巴尔扎克也笑了，他在为生活中毕竟仍然存在那么一丝温馨而感动。

这段小插曲使巴尔扎克重新开始思索人生，他眼前展现的是一幅真实的生活写照，贫穷与富有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。回到那间简陋的小旅馆上的阁楼，巴尔扎克拿起了笔，把他所认知的社会进行了深刻的剖析，一个写作提纲已在他脑海中逐渐形成，这就是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《欧也妮·葛朗台》。此后巴尔扎克勤奋创作，从未松懈，然而终其一生也没有摆脱债务的缠绕，一直生活在贫困之中。

我常常想，巴尔扎克尽管贫病交加，但他从充裕的精神财富里面得到了补偿。艺术作品是一个人经历与思想的完美体现，如果巴尔扎克不是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，时刻捕捉着小人物的命运变化，他还能创造出那么多优秀的批判现实的小说吗？假使巴尔扎克是个腰缠万贯的富人，他怎么会陪着卖花的小女孩在寒风中苦苦等待？他或许也会像那些商人一样对小女孩视而不见，这就是生活境遇不同，心生的感慨与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不可能相同。有时候贫穷并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贫穷，它也会衍变成另一种富有，只是高度升华为看不见的物质罢了。

（选自2007年6月28日《今晚报》）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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