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我悄悄走进地下层,发现下面湿湿的,气味令人作呕,而父亲每次来上海,就睡在这样的房间里。 父亲的礼物 流 沙 父亲年轻的时候,一直在当时的乡镇大理石厂当销售员,跑过上海、山东、江西等省份。在村子里,他算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。 父亲每次外出,我都会盼着他回来。他总会说一些在大城市里看到的新奇的事情,而且他还会给我带回一些小礼物,有时是一本书,有时是当地特产。还有一次,甚至给我带回来一把玩具手枪,而我早已告别了玩具年代。后来,这把玩具手枪成为我儿子的玩具。 每次外出,父亲一般都会准时到家。那个年代,不像现在有电话,如果有急事延误了,可以和家人沟通。那时候要打电话,还得跑到镇上的电信所里去打。最让我们担心的一次外出发生在一个冬天,父亲说去上海,四天以后回家。那时我已放寒假了,离过年还有一个星期,父亲的上海之旅主要是为了讨货款,金额大约在五万左右,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数目。 到了第四天中午,我来到公路边,等父亲经常乘坐的那辆班车的到来。那辆班车准时到达,但没有停。我一直看着它慢慢驶远。我回家对告诉母亲,父亲没有乘那班车。母亲说,那你父亲肯定乘末班车回来了。天快擦黑的时候,我又来到公路边等最近一趟末班车,未班车如期而至,但仍然没有停,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。 我回到家,母亲和两个姐姐都没有吃晚饭,饭菜全部放在热锅里。母亲自言自语:“怎么不回来呢?” 母亲把锅子揭开,捧上了热菜,招呼我们姐弟仨吃晚餐。吃了晚餐,母亲迟迟不睡,不断地听着屋外的响动。我看看村子外边的公路,黑黑的,没有一辆车驶过。 这事也真奇怪了。父亲第二天仍然没有回来,到第三天中午,父亲还是没有回来。这下,母亲着急了,跑到大理石厂去问。厂长听了,也挺着急,因为这次父亲去是取货款的,要是有个闪失,这可是要出大事情的。但厂长也没有办法,让我们慢慢等。 那天晚上,我一直做噩梦。半夜里我起床上厕所,看到母亲房里的灯仍然亮着。 到了第四天,我们全家人都快急疯了。但就在大家六神无主的时候,父亲回来了。 他满脸倦容,大衣非常脏,胡子也长长的,嘴唇因为缺水已经裂开,全是血。母亲问他,到底怎么啦?父亲说,那五万元货款讨不到,他在那家厂里磨了三天,最后厂长答应过了年一定给。父亲说完,高兴地对我说:“我给你买了一件皮衣服。你快来试试。” 父亲说完拉开了包,取出一件皮衣服。当年很少有人穿皮衣服,如果有一件皮衣服,那是非常时髦的。父亲说,他看到上海街头许多男孩子都穿这样皮衣服,到店里一问,要几百元钱。后来一打听,在上海郊区有一个旧货市场,那里的东西非常便宜,父亲坐了半天的车赶到那里,终于为我淘到了这件皮衣服。 那件皮衣服是我在那个春节里最值得炫耀的东西,我穿着它走亲访友,许多人都会问:“这是皮衣服啊,暖不暖和?” 那件皮衣服我穿了好几年,一直到我考上江苏镇江的中专。我去报到时,父亲送我到上海,他带我睡在他经常住宿的旅馆,父亲以前经常向我描绘上海的旅馆是如何得好,但当我走进那家旅馆时,被里面简陋肮脏的环境惊呆了。服务员是位老大妈,那人对父亲说:“老陆,你又来了,还有一个地下房间,10元钱一晚。”父亲说:“不啦,我儿子去读中专,给我一个地上房间。” 后来我悄悄走进地下层,发现下面湿湿的,气味令人作呕,而父亲每次来上海,就睡在这样的房间里。 (选自2008年2月《杂文报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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