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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要看到我们在看书，或者在写字，母亲都会放轻脚步，蹑手蹑脚，生怕惊扰了我们，这时候，老人家总是一脸自豪的神情。我的母亲，一辈子没认识一个汉字，却对认识字和写字的人，特别喜欢，特别敬重，她的心中，珍藏着怎样一本厚厚的爱书啊。 母亲敬字 孙道荣 母亲不识字，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，偶尔遇到需要签字时，她都是按个手印替代。 母亲很勤快，每次，母亲来我们的小家小住，看到我们家，特别是儿子的房间，乱得跟猪窝一样，都要忙前忙后，收拾半天。母亲一来，家立即整洁多了。 可是，母亲的勤快，也遇到了问题。 还是儿子上小学时，一天，正在做作业的儿子突然大声嚷起来，他的一张数学测试卷找不到了，第二天要交老师的。这可不得了，一家人丢下手里的活，帮他找，将他的小房间翻了个底朝天，也没找着。母亲忽然自言自语道，会不会被我扔掉了？幸亏当天的垃圾袋还没扔，赶紧打开翻找，果然，找到了那张测试卷。儿子责怪奶奶，怎么将他的东西乱扔？母亲解释说，收拾房间时，看到地上有一张皱巴巴的纸，以为没有什么用，就随手捡起来扔进了垃圾袋。儿子还想说什么，被我喝令住了，奶奶也是无意间扔掉的，不能对奶奶这么无礼。儿子不满地嘟囔，你不认得字，就不要乱扔东西嘛。 母亲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。你看我这个老糊涂。母亲很自责。我抬手打了儿子一巴掌，奶奶辛辛苦苦帮我们收拾家，你怎么能够这样责怪奶奶？！ 事后，我对母亲说，你多歇歇，收拾家的事情，还是我们自己做。 可是，母亲每次来，终归闲不住，看到家里又脏又乱，她就忍不住拾掇拾掇。 儿子的房间，是最乱的角落。每次儿子做完了作业，就像一个遍地狼籍的战场，字典、书、作业本、草稿纸，扔得到处都是。与儿子的房间有得一拼的，是我的书房，纷飞的烟灰，摊开的书，乱糟糟的杂志和报纸，还有一些我随手在纸条上记录下来的“灵感”、邮箱、电话号码什么的。收拾这两个房间，对不识字的母亲，真是一次考验。 从那以后，母亲却再也没出过“错”。母亲收拾之后，桌子和书柜都抹得干干净净，书、杂志和报纸，都码得整整齐齐。最醒目的是那些零散的纸张，没写过字的，叠在一起；写过字的，理成一摞，分得清清楚楚。记得有天晚上，因为心情不好，我随手在纸上写写画画，又烦躁地将那些废纸揉成团，扔在一边。第二天晚上，回到书房坐下，发现那些我扔掉的纸团，一张张都被抹平了，周周正正地放在书桌上。我哭笑不得。不知道母亲在整理这些废纸团时，看着纸团上面密密麻麻她却一个也不认识的狂野的字，是怎样小心翼翼，又是怎样虔诚？ 我问母亲，这些废纸团，还整理它干什么？母亲不好意思地笑笑，我不认得字，不知道哪些是有用的，哪些是没用的，不敢乱扔啊。 不仅我的书房和儿子的房间，在家里的任何一个角落，只要看到上面有字的纸，哪怕是一张小纸片，母亲都会小心地拾起来，等我们回家，交给我们，看看是不是还有用。 我很难过。母亲是怕再犯“错”，这也是母亲对她一个也不认识的字，独有的敬畏啊。 只要看到我们在看书，或者在写字，母亲都会放轻脚步，蹑手蹑脚，生怕惊扰了我们，这时候，老人家总是一脸自豪的神情。我的母亲，一辈子没认识一个汉字，却对认识字和写字的人，特别喜欢，特别敬重，她的心中，珍藏着怎样一本厚厚的爱书啊。 （摘自2008年3月《杂文报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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