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很快收拾好碗筷。她坐在昏暗的电灯下,戴着老花镜,在一粒一粒地分拣着花生米。父亲指着旁边已分拣好的半袋花生米说,你妈听说你们全家要回来,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,她把家里收藏的花生搬出来,挑出壮实的,首先剥成花生米,现在又挑选大粒子,里面没有一粒是坏的。我望着母亲的双手,她几个手指头用创口贴包着。 一袋花生米 潘发生 又是一个冬季。在上一个双休日,妻子将多年积下的旧衣搜集在一起,整整装了三编织袋。这些旧衣裳,我们年轻人的确穿不出去了,丢掉又可惜,我和妻子不约而同地想到我乡下的父母。 父母住在乡下,很少进城来。两位老人始终不愿离开他们的一亩三分田,还有一大群鸡鸭鹅猪。我和妻子决定下乡一趟。我们带上三袋旧衣服,挤上长途汽车。父亲早早地站在乡间小站接我们。寒风中,父亲裹着我前年送给他的旧大衣,不断地朝城里方向眺望着。下了车,父亲挑着三袋旧衣和我们的行李。我要和他轮换挑,父亲坚决不让。 回到儿时住的老屋,已是掌灯时分。母亲早已生好一盆炭火放在堂屋里,我们一进门,一股暖流逼走了身上的寒气。母亲已做好我小时候最爱吃的菜。吃过晚饭,母亲很快收拾好碗筷。她坐在昏暗的电灯下,戴着老花镜,在一粒一粒地分拣着花生米。父亲指着旁边已分拣好的半袋花生米说,你妈听说你们全家要回来,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,她把家里收藏的花生搬出来,挑出壮实的,首先剥成花生米,现在又挑选大粒子,里面没有一粒是坏的。我望着母亲的双手,她几个手指头用创口贴包着。我心痛地埋怨母亲,六十多岁的人了,怎么就不知道歇歇,现在城里什么好吃的东西都能买到,何必花这么大劲去剥花生,再说差一点的花生米我们也能吃,何必专门把好的挑出来。 母亲听着我半劝半埋怨的话,一边不停地拣来拣去,一边回答说,老家没什么好东西带到城里去,这花生没用过化肥,又是好品种,吃起来比城里买的要香得多。吃不掉送点给同事们尝尝。我劝不住母亲,只好将火盆搬到母亲身边。 妻子把我拉到一边,自责地说,你父母把最好的花生米挑出来给我们,我们却把最不需要的旧衣服送给他们,怎么好意思? 我不知如何回答,含含糊糊地说,父母就是这种怪人,我们上次花了一千多元,给两位老人买的新衣,他们一次都没有穿过,反而害得父母心痛了好几个晚上,怪我们不省着花钱。 到了星期天下午,父亲劝我们早点回城,晚上要好好休息,第二天好有精力上班。临行前,父亲塞给我三千元钱。他说,听孙子讲,你们想买台电脑,钱不够,这是平日你妈卖鸡蛋的钱,拿去凑一凑吧。他一再要我们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,只要对工作有帮助的,该买什么,就买什么,不要心痛钱。母亲站在一旁也再三嘱咐我们,在城里工作,一定不要算小,一定要穿得体面些。不能穿的衣服,也不要扔掉,记着带回老家。她还说,那三袋旧衣裳,她已挑选了几件最好的,送给一个孤儿寡母。 父亲背着那袋花生米送我们到小车站。 (选自2007年12月《杂文报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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